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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老朱的改变(1/2)

御书房内没有声音。

殿角铜鹤香炉里的香燃尽,空气里是灰、书卷和墨的味道。

数十支蜡烛照亮殿内,烛泪堆积。

光亮没有驱散阴影。阴影落在梁柱之间,也落在他心里。

“舍得回来了?”

老朱开口,打破了寂静。

声音不高,每个字都砸在御书房里。

他没抬头,视线停在云南的奏章上。他手持朱笔,笔尖一滴墨悬着,然后滴落。

啪。

奏章上晕开一个红点。

朱棡身体一颤。他进殿后一直躬身垂首,只看脚下的金砖。

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头顶,那目光里是审视和威压。

“怎么?在封地当晋王当久了,咱的话也不听了?”

老朱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老朱放下朱笔,抬起头。

烛光照出他的脸,上面是皱纹。他眼中像有火,能看穿人心。

他盯着跪着的第三子朱棡,像是要把他看透。

朱棡扛不住那目光的压力,抬起头,迎向父亲。

对视一瞬,他便移开目光,垂下眼帘。

“父皇,儿臣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人也疲惫。

“回来了?”

老朱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动了动。

“咱两个月前发了诏书。从你的太原府到应天府,快马二十天足够。你走了两个月?”

声音拔高。

他抓起刚放下的朱笔,砸在笔山上。

“铛!”

一声响动在御书房内散开。

朱棡身体一抖,头垂得更低。

“老三,你真是咱的好儿子。”

老朱靠着椅背,哼了一声。

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个月前。

发诏书那天,应天府下着雨。乌云压着皇城,雨点砸在琉璃瓦上。

送信的驿使就是在那样一个下午,从午门疾驰而出。一人三马,带着皇帝的泣血诏令,冲入无边的雨幕之中,马蹄踏起的水花溅得老高。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

皇太子朱标,薨。

令,秦王、晋王、燕王,即刻奔丧。

那时候的老朱,正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东宫里。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样,朱标生前常坐的那张紫檀木椅,扶手上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可椅子上,已经空了。

老朱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望着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

无助。

无力。

这两种他已经几十年未曾体会过的情绪,如同两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朱标。

他的标儿。

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血,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他还记得,那个在战火中出生的孩子,是如何在他怀里蹒跚学步,咿呀学语。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牵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还记得,为了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自己耗费了多少心神。

从那个懵懂稚子,到能够独当一面、监国理政的成熟储君,朱标成长的每一步,都凝聚着他的心血,承载着他的期望。

老朱从朱标幼年时期,就开始为大明的未来布局。

他亲自为朱标挑选天下名儒作为老师,从经史子集到策论兵法,他会亲自过问每一门功课的进度。

他放手让朱标去处理政务,自己则在一旁观察、指点,将自己几十年的斗争经验与治国理念,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整整几十年的培养。

他亲手将一块璞玉,雕琢成了天下最完美的继承人。

眼看着,这根承载着大明江山的交接棒,就要稳稳地递到朱标手中了。

可他死了。

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死了。

那个噩耗传来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老朱只记得,自己当时正端着一杯茶,准备润一润因为处理政务而干涩的喉咙。

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哭喊着禀报。

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直到“太子爷........薨了”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他的脑子里。

手中的茶盏脱手滑落。

“啪”地一声,在金砖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灼痛。

因为心,更痛。

那种痛,是一种被瞬间掏空的,撕心裂肺的痛。

人世间最悲恸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老朱亲手为朱标合上棺盖的那一刻,他站在巨大的灵柩前,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如此无力。

他可以号令百万大军,可以决定天下人的生死。

他却留不住自己儿子的性命。

朱标的去世仿佛直接把老朱的脊梁骨给抽了。那些日子,他常常独自坐在奉先殿里,对着马皇后的牌位喃喃自语。

这偌大的皇宫,只有在这里,他才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儿子的丈夫和父亲。

马皇后走的时候,他觉得天塌了一半,是标儿,是那个温厚仁孝的儿子,用他坚实的肩膀,帮他撑起了另外一半。

可现在,标儿也走了。

这一下,不是天塌了。

是有人活生生把他的一根脊梁骨,从血肉里抽了出去。

连着筋,带着血,痛得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更深沉的绝望。

这种痛,比当年失去发妻时,更要命。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力感。

一种倾尽所有,却一无所获的茫然。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重新坐上那把冰冷的龙椅。

殿下,文武百官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可他抬眼望去,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官帽,听到一阵嗡嗡作响的奏报。

户部在说什么?钱粮?

兵部在说什么?边患?

他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任何一张具体的脸。

他第一次,在这张代表着天下至高权力的椅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辈子。

他花了一辈子的心血,去浇灌一棵树。

他为它修剪枝叶,为它遮风挡雨,看着它一天天长成自己最满意的模样,准备让它庇荫整个大明。

现在,树倒了。

这偌大的江山,这亿万的黎民,该交到谁的手里?

这个问题,成了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子里,日夜搅动,让他寝食难安,让他鬓边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必须选一个新的继承人。

快!

必须要快!

大明不能一日无储君。

一个念头,几乎是出于本能,在他脑海中炸开。

传召。

给他的儿子们传召。

当这个决定脱口而出时,朱元璋的心情是撕裂的。

他渴望见到他们。

在标儿走后,这些流着他和马皇后血脉的儿子,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慰藉。

他需要亲情。

需要儿子们的陪伴来舔舐这钻心刺骨的伤口。

可他又害怕见到他们。

因为这不仅仅是父子间的慰藉,更是一场残酷的抉择。

他最本能的反应,最直接的选择,就是从剩下的儿子里挑一个。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最真实,最不假思索的想法。

血脉相连。

亲儿子,总比孙子来得更近。

他从未想过朱允炆,也未想过朱允熥。

那一刻,在他迷茫而悲痛的心里,只有那几个同样姓朱,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

秦王朱樉。

晋王朱棡。

燕王朱棣。

他以为,他们会懂他的痛。

他以为,他们会明白兄长去世,老父垂危,是何等的悲伤。

他以为,他们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奔赴京城,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痛哭一场。

毕竟,那是他们的亲大哥。

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他等着。

一天。

两天。

三天。

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一道比一道更冰冷的利刃。

秦王仪仗未备,行程缓慢。

晋王偶感风寒,需得调养。

燕王整顿兵马,耽搁了时日。

当这些消息一条条摆在他的案头时,朱元璋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奉先殿里燃起的最后一丝温情,被这迟来的消息彻底吹散了。

他眼中的悲伤在一点点褪去,浑浊的瞳孔重新变得锐利,深不见底。

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洪武大帝。

期待,已经变成了失望。

而失望,正在凝结成冰冷的审视。

他忽然清醒地认识到,他的儿子们,早就不再是当年跟在他身后,只会啼哭撒娇的小子了。

他们是王。

是手握兵权,就藩一方的藩王。

他们有自己的幕僚,有自己的军队,更有自己那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份认知,让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比丧子之痛更复杂的痛楚。

立藩王为储君?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掐灭。

后患无穷!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强大的藩王一旦入主东宫,其余的藩王会怎么想?他们会甘心俯首称臣吗?

到时候,就不是兄友弟恭,而是手足相残!

可若不立他们,又能立谁?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每一个选项,都通向一条死路。

立朱樉?

老二朱樉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行。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拧紧。

这个儿子,性子太急,做事暴躁,全凭喜好,从不计后果。把大明交给他,他不放心。

那立朱棡?

老三朱棡,性格倒是沉稳一些,可也正因如此,威望、能力,都压不住另外两个兄弟。

一旦立了他,朱樉不服,朱棣更不会服。

兄弟之间的那点脆弱的平衡,会瞬间被打破。

那........立朱棣?

当这个名字浮现时,朱元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老四。

这个儿子,最像他。

一样的杀伐果断,一样的雄才大略,一样的........野心勃勃。

可正因为太像了,他才更不敢选。

立了朱棣,那朱樉和朱棡怎么办?他们会甘心看着这个曾经的弟弟,一步登天,成为他们的君主吗?

绝无可能。

这三个儿子,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老朱根本上的思想还是传统的小农思想,

他这一辈子,从一个要饭的乞丐,一步步走到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尸山血海,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现在,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死后,这份天大的家业,会顷刻间分崩离析,付之一炬。

归根结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从淮西走出来的庄稼汉。他一辈子追求的,无非是家人围坐,锅里有饭,儿孙满堂,兄友弟恭。

他最怕看到的,就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这个最朴素的愿望,早在他给儿子们取名的时候,就深深地烙了下去。

标儿,老二朱樉,老三朱棡,老四朱棣........他希望他们能像一棵大树的枝干,同根同源,相互扶持,共同撑起朱家这片天。

为此,他费尽了心机。

他给每一个儿子都留了后手,给了他们兵权,给了他们封地,给了他们足以自保的实力。

这不是让他们去争,去抢。

这是他这个老农,给每一棵庄稼都浇上足够的水,希望他们都能茁壮成长,而不是一棵独大,其他的全都枯死。

他让他们相互制衡,更希望他们能相互扶持。

老大若是受了委屈,老二老三老四的兵马,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这份深埋在心底的苦心,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

那些文臣只会说他分封诸王,是动摇国本,是埋下祸根。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他这个父亲的心。

朱元璋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过去。

他最看重的,永远是标儿。

这一点,他从不掩饰。

可不仅仅因为标儿是嫡长子。

更是因为,这个家,是标儿撑起来的。

他朱元璋忙着打天下,忙着坐天下,忙着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儿子们从小到大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有空管吗?

没有。

全都是标儿在管。

朱樉、朱棡、朱棣,这几个小的,说是他朱元璋的儿子,可实际上,却是朱标一手带大的。

是朱标教他们读书写字,是朱标教他们何为兄弟之道。

他朱元璋脾气暴躁,动辄打骂。

那几个臭小子,哪个没被他拿着鞭子抽过?哪个没被他罚跪过祠堂?

朱樉小时候顽劣,差点把马皇后最心爱的花瓶打碎,吓得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是他。

是标儿挡在他面前,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替弟弟挨了那顿板子。

朱棣少年时意气风发,顶撞了朝中大将,闹得不可开交。

也是标儿。

是标儿连夜将朱棣叫到东宫,苦口婆心地劝了一整晚,第二天又亲自带着朱棣去给老将军赔罪。

那些挨揍的日子,那些闯祸的瞬间,每一次,都是标儿站出来,用他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为弟弟们遮风挡雨。

“父皇,弟弟们还小,您息怒。”

“父皇,是儿臣没教好他们,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记忆中,标儿温润而坚定的声音,一次次回响在空寂的大殿里。

朱元璋的眼眶有些发烫。

这些尘封的往事,如今想起来,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面,都化作了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来回切割,痛得钻心。

所以,只要标儿活着,只要标儿当皇帝,他一百个放心。

朱樉不服?朱棡不服?朱棣不服?

他们心里头,都服!

那份威信,不是靠着嫡长子的身份,而是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一点一滴,用真心换真心,积累起来的。

标儿也绝不会亏待他的兄弟们。

那孩子的仁厚,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朱元璋是铁,是钢,是用来砸碎旧世界的锤子。

而标儿是玉,是水,是用来滋养新天地的春雨。

把这大明江山交到标儿手上,他放心。

他相信标儿能善待每一个兄弟,能守好这份他拿命换来的家业。

可他死了。

那个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那个他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就那么突然地,撒手人寰。

这个打击,让他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硬汉,也险些站不稳。

直到今天,午夜梦回,他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殿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棂砰砰作响。

朱元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重新面对那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标儿没了,皇位给谁?

将皇位给朱樉?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了。

脾气暴躁,性格乖张,能力更是远远不够撑起一个偌大的帝国。

最要命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好大喜功。

一旦让他坐上这个位置,恐怕第二天就要下令北伐草原,南征蛮夷。

又是一个穷兵黩武的主。

大明建国至今,满打满算,休养生息了还不到三十年。

国库里那点家底,他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勉强让天底下的老百姓,能混个温饱,不至于饿死罢了。

在这种时候穷兵黩武?

朱元璋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那是要把大明朝的根基都给刨了!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他朱元璋奋斗一生,不是为了让儿子把这份家业给败光的。

以老二的脾性,他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这个判断,朱元璋无比确定。

那老三朱棡呢?

朱元璋的眉头微微舒展了片刻,旋即又拧得更紧。

老三心性沉稳,能力也不错,倒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可问题是,他上位,老二能服?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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