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永远的学徒
王师傅七十岁生日那天,博物馆休馆半天,专门给他办了场“谢师宴”。来的都是他的徒弟,有头发花白的老伙计,有像小陈这样半路拜师的,还有小满和那个自闭症孩子这样的“小徒弟”,满满当当坐了一院子。
叶东虓特意定做了个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做了把小刨子和一个榫卯模型,王师傅看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多徒弟。”他举起酒杯,手有点抖,“以前总说,手艺怕失传,现在不怕了,你们手里的刨子,就是我的底气。”
小陈给王师傅鞠了一躬,递上自己新做的一把榫卯结构的太师椅:“师傅,这椅子用了您教的‘攒边打槽’工艺,您试试,稳当不?”王师傅坐下,前后晃了晃,点头:“嗯,卯眼打得深,榫头留得足,有我当年的影子。”
小满则送上了自己刻的木牌,上面写着“永远的学徒”,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王爷爷,您说过,做木匠的,一辈子都是学徒,得跟着木头学。”
王师傅摸了摸小满的头,眼眶有点红:“对,木头是最好的师傅。它教你耐心,教你诚实,教你怎么在硬邦邦的世界里,找到柔软的平衡。”
宴会上,徒弟们轮流给王师傅敬酒,说的都是木头的事:谁的榫头终于做到严丝合缝,谁用边角料做出了新奇的玩意儿,谁教自己的孩子认榫卯……王师傅听着,时不时插一句:“记得顺木纹刨”“胶别涂太多,木头要透气”。
叶东虓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技艺封存在某个时刻,而是像王师傅这样,把自己活成一座桥,让手艺从过去流到未来。而每个站在桥上的人,不管学了多久,永远都是那个对着木头心怀敬畏的学徒。
第二十三章木头上的年轮书
年底,出版社把博物馆的老物件故事编成了书,名叫《木头上的年轮》。叶东虓和江曼联手写了序言,里面有句话:“每个老物件都是一页书,合在一起,就是中国人与木头相依为命的历史。”
首发式就在博物馆的互动区举行,来的人比想象中多。有抱着孩子来的年轻父母,说想让孩子知道“家具不是从工厂里冒出来的”;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书里找自己用过的工具;还有林溪这样的学生,拿着书对照着展品看,说“书上的字突然活了”。
李伯翻到讲墨斗的那一页,指着自己的照片,跟旁边的人说:“这墨斗啊,当年救过急……”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眼睛却亮了。周婶则把书里周木匠的榫卯模型照片折了角,说要带回家,“让孙子看看爷爷的手艺”。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个自闭症孩子,他拿着书,一页页摸过去,突然指着一把木勺的图片,说:“小张哥哥做的。”他妈妈眼圈一红,对叶东虓说:“这书里的每个字,都带着木头的温度,孩子能懂。”
叶东虓把第一批书送给了馆里的老物件“认养人”——那些送来工具的家庭。他在每本书的扉页上写:“感谢你让时光在木头上停留,现在,它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书卖得很好,有学校把它当成课外读物,有设计师把它当成参考书,甚至有海外的华人书店来进货。江曼说:“原来木头的故事,能漂洋过海。”
第二十四章雨季的新榫卯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老楼的屋顶有点漏,滴下来的水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正好在展厅中央的旋转台旁边。叶东虓爬上屋顶查看,发现是几十年前的木瓦松动了,有的已经朽了。
“得换瓦。”他对江曼说,“但别用水泥瓦,还得用木瓦,跟原来的一样。”他们找来了做传统木瓦的匠人,选了耐腐的杉木,按老尺寸削瓦、开槽。
王师傅的徒弟小张自告奋勇来铺瓦,他说:“王师傅教过,木瓦得‘搭三露七’,理,得互相咬着劲。”
铺瓦那天,雨停了,阳光很好。小张在屋顶上忙碌,叶东虓在。杉木瓦的清香混着泥土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像老楼在轻轻呼吸。
新瓦铺好后,又下了场大雨。叶东虓和江曼守在展厅里,看着旋转台旁边的地面,干干的,一点水迹都没有。“成了。”叶东虓笑着说,心里松了口气。
小张从屋顶上下来,满头大汗,手里拿着片换下来的旧瓦:“你看这旧瓦,上面的纹路跟新瓦能对上,就像新榫卯咬着老榫头。”
江曼看着那片旧瓦,突然说:“其实老楼就像个大榫卯,我们添的每块木瓦,补的每道裂缝,都是新的榫头,跟原来的老木头咬合在一起,才能让它站得更稳。”
第二十五章孩子们的木工课
新学期开始后,博物馆的“小小木匠”课火了,每周日上午,互动区都挤满了孩子,有的在学用小刨子,有的在拼榫卯模型,有的在木片上画画。
教孩子们的是小张和林溪,小张负责教手艺,林溪则给他们讲木头的故事。“这是松木,闻起来香香的,适合做家具;这是桦木,花纹漂亮,适合做木勺;这是榆木,最结实,老祖宗用它做房梁……”
有个叫朵朵的小女孩,总爱捡地上的刨花,说要“给娃娃做裙子”。林溪就教她把刨花粘成小花,朵朵高兴得举着跑:“我的娃娃穿木头裙子啦!”
叶东虓看着孩子们的笑脸,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木工车间玩的日子,那时的快乐很简单,就是看着刨花飞起来,听着锯子“沙沙”响。他突然觉得,这些孩子触摸木头的瞬间,和几十年前的自己,和更久以前的老木匠,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在用手感受木头的温度,用心听懂木头的语言。
课程结束时,每个孩子都能带走自己做的小物件,有的是歪歪扭扭的木勺,有的是拼不整齐的榫卯模型,有的是粘满刨花的小画。家长们笑着说:“这是最有分量的作业。”
江曼把孩子们的作品摆在互动区的小架子上,旁边写着:“未来的木匠,从这里开始。”
第二十六章老工具的新旅程
博物馆和一家公益组织合作,发起了“老工具新生命”计划,选出一批馆里的复制品工具,送到偏远山区的学校,让那里的孩子也能接触木工。
第一批送出去的有十套工具,包括小刨子、木锯、榫卯模型,还有那本《木头上的年轮》。叶东虓和小张跟着去了,在山里的小学搭了个简易的木工角。
孩子们从没见过这些工具,好奇地围过来,怯生生地不敢碰。小张拿起刨子,在一块松木上推了一下,木花卷起来,孩子们“哇”地叫出了声。“这叫刨子,能让木头变光滑。”小张笑着说,把刨子递给一个小男孩。
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学着小张的样子推了一下,虽然没出木花,却咧开嘴笑了。老师说,这些孩子平时没什么玩具,木头就是他们最好的玩伴,“这下好了,他们能给木头做‘新衣服’了”。
临走时,校长送了他们一筐山里的核桃,说:“孩子们说,要谢谢那些会‘说话’的工具。”叶东虓看着筐里的核桃,突然觉得,这些老工具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它们从城市的博物馆出发,走进山里的课堂,最终会变成孩子们手里的木勺、木牌、小玩具,变成新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榫卯里的四季
叶东虓和江曼在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树,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冬天落叶,像个活着的日历。他们发现,木头也有四季:春天,老木头会因为潮湿微微膨胀,榫卯变得更紧;夏天,阳光晒得木头散发清香,刨花飞得更高;秋天,空气干燥,木头收缩,能听到榫头与卯眼轻微的“咔嗒”声;冬天,木头沉静下来,像在积蓄力量。
“就像人一样,”江曼说,“有生长,有绽放,有沉淀,有等待。”
他们在展厅里加了个“木头四季”的小角落,放着同一根木头在四季的样子:春天的湿痕,夏天的木纹,秋天的裂纹,冬天的包浆。旁边配着王师傅的话:“别担心木头会变,变才是活的证明。”
有个摄影师来拍纪录片,跟了整整一年,拍下了石榴树的四季,也拍下了老物件在四季里的细微变化。纪录片播出后,有人留言:“原来木头也在过日子,跟我们一样。”
那年秋天,石榴树结了十几个果子,叶东虓摘下来,分给来参观的孩子。孩子们捧着石榴,坐在互动区的木凳上吃,石榴汁滴在木屑里,像撒了一地的小红宝石。小张说:“这是木头和果子的约会。”
第二十八章跨越山海的木信
博物馆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信,是个华裔女孩写的,说她在爷爷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把老木梳,梳背上刻着简单的榫卯图案,爷爷说是年轻时从家乡带来的。“我想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叶东虓认出那是“十字榫”,常用于木梳、木盒这些小物件,结实又好看。他给女孩回了信,寄去了一张十字榫的结构图,还有一片博物馆里的刨花。“这是爷爷家乡的木头味道,”他在信里写,“不管走多远,榫卯总会记得回家的路。”
不久后,女孩寄来了自己做的木梳,梳背上也刻着十字榫,说:“我跟着您寄的图学的,虽然不好看,但爷爷说,有家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