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的靴子刚踏上吴王府前的青石阶,皇城方向的钟声便穿透夜色而来。那钟声沉郁顿挫,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胸口,震得檐角铜铃簌簌作响。炎炎夏风突然变得刺骨,卷着几片梧桐叶扑打在他的衣襟上。
“殿下!”府中仆役踉跄地扑倒阶前,声音颤抖着,“娘娘她……酒后失足……殁了”
最后两字如冰锥一般,扎在吴王心上。他拽起地上的仆役,丧钟声在耳边不断回荡,与母亲最后的话语重叠在一起,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管事嘴唇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怀中的信笺突然变得滚烫,母亲临别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记忆中愈发清晰。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盛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与哀伤。
“母亲……”吴王拽起仆役,扯着他前襟冷声道:“你再说一遍。母亲她怎么了?”
“贵妃娘娘……殁了。”仆役垂首道。
“不可能!我刚刚还和母亲说过话,她好好的。”吴王推猛地开仆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他猛地转身,不顾身后仆役的呼喊,冲出府门,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我要去见母亲!”
长安城的街道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唯有皇城方向的灯火依旧明亮。宫门前的青铜獬豸像在火把映照下张牙舞爪,金吾卫铁甲反射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
高大巍峨的太极宫近在眼前,吴王的视线模糊一片。他想起方才和母亲见面时,母亲反常地举动,和塞给他这封信时那决绝的眼神。
他当时竟未察觉异常,只当是母亲担忧他就藩之事。悔恨之心涌上心头,手中马鞭抽得更狠,马匹吃痛之下几乎四蹄腾空。载着吴王奔向前方。
一路奋力扬鞭,马匹吃痛之下竟在宫门前将吴王甩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吴王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门口的金吾卫横戈一拦,举着灯笼往前照去,见是吴王忙道:“殿下!宫门已闭,无诏不得擅入!”
“滚开!”吴王双目赤红,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金吾卫,“我要见母亲!我要见她!”
金吾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真的对皇子动粗。
眼见吴王双目赤红,正当值守的金吾卫郎将在犹豫是否要派人去通报时,一朱衣内侍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口谕,诏吴王入宫觐见。”朱衣内侍温声道。
听得这话,吴王推开金吾卫冲入宫门,沿着熟悉的宫道向蓬莱宫奔去。他的衣袍已经因为刚刚从马上跌落,被地上的砂石刮破,发冠也不知何时掉落,鬓发散乱如同疯魔。
蓬莱宫前已经挂起白幡,宫人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低声啜泣。吴王的闯入引起一阵骚动,但他全然不顾,直冲到紧闭的宫门前,双膝重重跪地。
“父亲!求您让儿子见母亲最后一面!”吴王双膝抵地,声音嘶哑,“儿臣求您!”
一遍又一遍,他的额头很快渗出血来,染红了面前的地砖。宫门依然紧闭,无人应答。
殿内,魏帝负手站在床榻面前,神色冷淡地看着棺椁中面容祥和的张贵妃。张贵妃的遗体已经被整理妥当,安放在床榻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陛下……”原正则小心翼翼地开口,“吴王殿下,在外已经跪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