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外省的衙署内清清静静,按照规定第一日入省的官员,都需要留下来值宿,此时衙署内仅有韦睿一人。今日虽然是他和窦怀贞双双入省,但他依旧选择主动留下来值宿。这入省的第一日,主官裴皎然除了早上出现过,其他时候再没出现。翻看着案几上的文牒,韦睿捏了捏眉心。
睇目四周,看着这间新辟出来的公房,韦睿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奋来。他觉得自己这中书侍郎挺好的,有人在头上为他担责,就算天塌下来,砸死的也是那个高个的。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地板上,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近,恰好和屏风的倒影融为一体。似有所觉,韦睿猛地回头望去。一袭紫袍陡然间撞入眼中,伴着一股清幽香气。
“初入台省,韦公可习惯?”裴皎然含笑走出,烛光在她半边脸上跳动,勾勒出高挺的鼻梁,而另一半脸则隐没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冷冽的光。
从恍惚中回过神的韦睿,慢慢走上前。笑了笑,拱手施礼。
“裴相公,缘何漏夜至此?”
裴皎然笑睨着韦睿,依然平和道:“你与我尚有几分交情。你初入此处,由我陪值,最好不过。”
话落耳际,韦睿不置可否,却依旧邀裴皎然入座,又命人进屋点灯奉上茶水。原本昏暗的屋子,刹那间照亮。屋子是新辟的,许多陈设还没来得及添上去,此刻瞧上去有些空荡荡的。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两人脸上。茶香氤氲,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冽。
裴皎然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却透过袅袅热气,落在韦睿脸上。“韦公今日看了不少文牒,可有发现什么有趣之处?”
闻言韦睿手指一顿,抬眸笑道:“不过是些例行公事,裴相公若有指教,下官洗耳恭听。”
“贾公闾和你说了什么?”裴皎然屈指轻叩着案几,语调温和,“他许诺你,待吴王登基后就让你取代我,成为中书令么?”
韦睿道:“裴相公可有证据?”
眯眼看着他,裴皎然喝口茶,继续道:“吴王即将就藩,你觉得吴王还有多少胜率?”
韦睿道:“鹿死谁手……”说到这里,韦睿突然停住。吴王就藩似乎已成定局,而魏帝的身体也在日况愈下,“裴相公似乎对太子信心十足?”
哂笑一声,裴皎然慢慢起身,踱步到不远处悬挂的舆图前,轻轻抚摸着。仿佛将在天下山河,玩弄于鼓掌之间,“若吴王赢,你有从龙之功,可太子赢,你虽无功无过,却可享万世太平。否则图谋叛逆的罪名,你担不起,韦家其他人担不起。”
韦睿眸中闪过精光。图谋叛逆,这样的罪名,落在任何一个大家族身上,都不是一件好事。即使能够侥幸脱罪,新君也会不遗余力地打压他们。
如今他已身在此中,而他又是贾公闾举荐入省,在太子眼中,等同贾公闾一党。此时若自己继续选择帮助贾公闾,只会越陷越深。即使将来太子登基后不予追究,他所处地位,势必不能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