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夜。
大角观中,蓝仙人身披道袍,手持拂栉站在观星台上。夜风猎猎,吹得他灰白的胡须四散飞扬,他仰望着浩瀚星空,浑浊的老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右手飞快地掐诀,眉头越蹙越紧,最终长叹一声,仰面跪倒在地,捶地痛哭起来。
这哭声把身旁的道童吓了一跳,连忙扶起蓝仙人,“仙长,您这是怎么了?”
以袖掩面的蓝仙人,瞥了眼道童,“天生异象啊!小道要去禀报陛下!”
顾不上仪态,蓝仙人仓惶地爬起身,一路飞奔着下了观星台。就连鞋履遗落一只在阶梯上,也没发觉。
此时刚服过药,正准备歇下的魏帝,听见蓝仙人的声音,深吸口气。
“陛下,蓝仙人说有要事禀报。”内侍低声道,眉头微蹙,“只是……他的样子有些……”
“宣。”魏帝道。
当披头散发、赤着一只脚的蓝仙人冲进殿内时,魏帝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位向来注重形象的仙长此刻形如疯癫,道袍上沾满尘土,右脚的布袜已经被磨破,露出渗血的脚趾。
原正则训斥道:“蓝仙人这是做什么?怎可如此形象来见陛下!”
不理会原正则,蓝仙人俯身叩首道:“陛下,太白经天!太白经天啊!”
这声落下,魏帝和原正则脸色骤变。
说完这话,蓝仙人身上已是冷汗直冒,大气也不敢出。他明白自己能否在太子登基后占到一席之地,全依赖今日魏帝的态度。
眼见原正则要开口训斥,魏帝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如刀般钉在蓝仙人身上:“说清楚。”
心下一横,蓝仙人抬起头,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太白昼见,经天贯于紫垣。双星犯斗,龙鳞逆生,东宫摇而九鼎寒。赤芒灼北辰,少微掩帝座……”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当主嫡庶易,宗祧危矣啊!陛下!”
“放肆!”
魏帝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柘黄黄的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那双常年因疲惫而半阖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浑浊的眼白上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蓝仙人。
“陛下息怒!”原正则慌忙跪倒,额头紧贴地面,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慌乱。
殿内的连枝灯上烛火摇曳,将魏帝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朱漆描金的殿柱上,如同一条暴怒的巨兽。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蓝仙人面前,一把揪住那道袍前襟,竟将瘦小的老道士生生提了起来。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魏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腊月寒风的一般,刮过殿内每一个角落,“你是说朕的儿子们……会……”
蓝仙人双脚离地,道袍凌乱,却是不敢挣扎,只是颤声道:“陛下明鉴,老道只是据实以报天象所示……太白经天,乃是大凶之兆。自古主嫡庶易位……老道不敢有半句虚言啊!昔年太宗皇帝也曾见此!”
魏帝的手突然松开,蓝仙人跌落在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