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要塞的收复,标志着焚风反抗军迎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战略重心需要重新调整。经过紧急商议,任务很快明确下来:
拉什迪和马尔翁率领一部分经历了苦战的士兵以及大部分非战斗人员,通过超时空传送返回非洲综合基地进行休整和补充。
同时,他们将负责将留在非洲的后勤保障团队、研究人员,以及像兀尔德女士和安琪拉这样的家属,安全转移到更加稳固且象征意义重大的阿拉斯加要塞。
而云茹、十四行诗、阿丽兹、菲因以及维尔汀等核心战斗人员,则留守阿拉斯加,负责要塞的初步清理、防御重建以及备战工作。
然而,当他们真正开始着手重建时,却意外地发现,阿拉斯加要塞的内部状况比想象中好得多。
厄普西隆军似乎并未进行破坏性占领,绝大部分基础防御设施(如盖特机炮、哨戒炮)、关键建筑(如发电厂、兵营、战争工厂)甚至一些储备仓库都保存得相当完好,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换防”。主要的损坏集中在外围的防御工事和被AdAN自爆卡车炸出的那个巨大缺口上。
重建工作,更多变成了细致的检修、系统重启和局部加固,远比预想中要轻松。物理上的创伤可以较快修复,但人心中的裂痕,却远非如此。
最大的难题,落在了维尔汀身上。
自那天在爆炸废墟中奇迹生还,并目睹了云茹等人的跪地请罪后,维尔汀的表现……平静得令人窒息。
她没有哭闹,没有指责,甚至没有过多提及那场可怕的误会和折磨。她只是默默地接受了所有人的道歉,然后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无可挑剔的效率,重新投入了工作。
她依然是那个冷静、睿智、决策果断的司辰。她会参加每一次军事会议,精准地分析局势,下达清晰的指令;她会巡视要塞的每一个重建环节,提出专业的意见;她甚至会亲自指导新兵训练,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但,也仅此而已。
工作之外,那个曾经会和大家一起吃饭、会偶尔开玩笑、会关心同伴、会在母亲面前撒娇的维尔汀,仿佛随着那辆自爆卡车一起消失了。
她为自己选择了一间偏僻、简陋的宿舍,远离核心生活区。每当工作结束,她总是第一个离开,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不再与任何人有工作之外的交流。
云茹多次试图找她深谈,带着沉重的愧疚,想要弥补。但维尔汀总是用最礼貌也最疏远的语气回应:“领袖,目前基地的检修报告我已经放在您桌上了。如果没有什么紧急军务,我先回去研究厄普西隆可能的新动向了。”
她不再叫“云茹姐”,而是用冰冷的职位称呼,将每一次对话都严格限定在公务范畴,不给任何情感交流的机会。看着她公事公办的眼神,云茹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阿丽兹性子急,受不了这种压抑。她曾直接堵在维尔汀宿舍门口,红着眼眶道歉:“维尔汀姐!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别这样不理人!我知道我们混蛋!我们错了!”
维尔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阿丽兹营长,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东侧哨塔的传感器阵列需要校准,能请你立刻去处理吗?”
她将个人情感完全隔绝,只用任务来回应,让阿丽兹的一腔悔恨无处发泄,只能懊恼地跺脚离开。
对十四行诗:
十四行诗的痛苦最为剧烈。她几乎不敢直视维尔汀的眼睛,那份亲手施加酷刑的记忆如同梦魇折磨着她。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只是默默地将维尔汀生活所需的一切——食物、干净的衣物、伤药——精心准备好,悄悄放在她门口,却从不敢敲门。偶尔在走廊相遇,十四行诗会立刻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而维尔汀,要么视而不见地径直走过,要么最多留下一句平淡的“谢谢”,再无他言。这种冰冷的平静,比任何责备都更让十四行诗心碎。
最令人心酸的是对待兀尔德女士。当兀尔德女士泪流满面地想要拥抱她,忏悔自己当时竟没有认出女儿时,维尔汀没有躲开,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她任由母亲抱着,却并不回抱,只是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语气平静得可怕:“妈妈,都过去了。这里风大,您身体不好,快回屋里去吧。”然后,她会找借口离开,比如“我去检查防线”或者“还有报告要写”。
她依旧履行着女儿的关心,却抽离了所有亲昵的情感,仿佛在对待一位需要照顾的、但并非至亲的长辈。兀尔德女士能感觉到,那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同样隔在了她们母女之间。
维尔汀仿佛给自己穿上了一层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铠甲。她完美地履行着司辰的职责,守护着要塞和同伴,但她的内心世界,却对所有人彻底关闭了。
那场由自己人亲手施加的背叛和折磨,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伤痛,更是对信任根基的彻底摧毁。系上安全带死扣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大半。
活着回来,是幸运,也是责任使然——她依然愿意为焚风的理想而战。但那份曾经炽热的、对同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已然在审讯室的鞭挞和自爆卡车的决绝中,燃烧殆尽了。
……
在经过三天高效率的连轴运转,阿拉斯加要塞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然焕然一新。所有防御设施检修完毕,能源核心稳定输出,生产线全速运行,部队整编和驻地分配也由云茹亲自完成,新的番号和指挥体系得以确立。要塞重新变得坚不可摧,秩序井然。
然而,在这片繁忙与重生的景象之下,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始终笼罩在核心成员之间。维尔汀那种公事公办、却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每个人心里。尤其是云茹、十四行诗、阿丽兹和兀尔德女士,愧疚与日俱增。
恰在此时,有人翻看了日历——还有一天,就是维尔汀的生日。
这个发现仿佛一道曙光,照亮了众人阴郁的心绪。
“我们给她办个生日派对吧!”阿丽兹第一个跳出来提议,眼中充满了急于弥补的光芒,“把基地布置得热闹一点!准备她最喜欢吃的!定个大蛋糕!让她知道我们还爱她,我们知道错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就连一向冷静的云茹也点了点头,她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打破坚冰、重新建立沟通的契机。
十四行诗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准备工作,仿佛只有通过这种竭尽全力的付出,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煎熬。
于是,在维尔汀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场秘密的筹备开始了。大家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利用休息时间装饰礼堂,搜集物资,甚至偷偷用基地的食品打印机尝试制作符合维尔汀口味的蛋糕。
兀尔德女士翻出了珍藏的旧照片,制作了一个小小的纪念相册。每个人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希望,期盼着这场惊喜派对能成为修复关系的转折点。
生日当天傍晚,维尔汀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对新型防空炮的测试工作,准备返回自己的宿舍。然而,在她经过中央礼堂时,却被早早守候在外的菲因“意外”地拦住了。
“司辰,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您立刻到礼堂看一下,关于防御系统的线路问题。”菲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维尔汀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跟着菲因推开了礼堂沉重的大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
“生日快乐!!!”
绚丽的彩带从天而降,礼堂内灯火通明,装饰着简单的彩带和气球。所有熟悉的面孔——云茹、十四行诗、阿丽兹、拉什迪、马尔翁、兀尔德女士、安琪拉,以及其他许多军官士兵都聚集在这里,脸上洋溢着(有些紧张的)笑容,齐声向她祝贺。
礼堂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不算精美但显然花了心思的蛋糕,旁边还有一些精心准备的食物和小礼物。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洋溢的场面,维尔汀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没有惊喜,没有感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双灰色的眼眸迅速扫过全场,掠过每一张笑脸,每一个装饰,最终落在那个蛋糕上。
她的眼神冰冷而疏离,仿佛在观察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奇怪的实验场景。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惊讶,甚至连困惑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热烈的欢呼声和祝福声在她的沉默中迅速低落下去,尴尬和不安开始在空气中蔓延。笑容僵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十四行诗鼓起勇气,端着一块精心切好的蛋糕,走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司……维尔汀……生日快乐……这是我们……我们大家一起为你准备的……你尝尝……”
维尔汀低下头,看着递到眼前的蛋糕,又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十四行诗写满期盼和不安的脸,慢慢移向云茹、阿丽兹、兀尔德女士……她看着她们,看了很久。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礼貌的语调,清晰地开口:
“谢谢各位的好意和祝福。也感谢各位为筹备这一切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做工作汇报。
“但是,”她顿了顿,灰色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寒的嘲讽,“我以为,在经过之前那些事情之后,你们应该能明白——”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
“——有些伤口,不是一个蛋糕,一场派对,甚至一句‘生日快乐’,就能轻易抹平的。”
“我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怀疑、审讯、用刑,甚至被推上自爆卡车的时候,”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每个人都无法呼吸,“你们觉得,庆祝‘诞生’的这一天,对我而言,真的还有任何‘快乐’可言吗?”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碰那块蛋糕,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完成了一个不得不做的社交礼仪。
“如果没有什么紧急军务,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报告需要处理。”
然后,她转过身,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震惊、羞愧、无地自容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装饰喜庆的礼堂,如同离开一个与她无关的闹剧现场。
厚重的礼堂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维尔汀,再次变成了那个暴雨面前面不改色,将感情抛之脑后的司辰了。
……
而维尔汀离开后,兀尔德女士还想追上去,却被云茹拦了下来:“阿姨,没用的,我们……伤了维尔汀太深了……”
兀尔德女士的泪水好似流干了,她抽噎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唉……大家收拾一下吧,给维尔汀一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机会……”云茹示意大家把礼堂收拾一下。
礼堂内,死寂与压抑尚未完全散去,众人正机械地、带着沉重心情收拾着残局。彩带被揉成一团,气球被踩破发出轻微的悲鸣,食物的香气此刻只令人感到反胃。
兀尔德女士呆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云茹那句“我们伤了维尔汀太深了”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与女儿那双冰冷疏离的灰色眼眸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无法承受的绝望利刃。巨大的愧疚感和失去女儿的恐惧如同黑洞般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就在十四行诗弯腰去捡一个滚落在地的苹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寒光!
“兀尔德女士!不要!”十四行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但已经晚了。
兀尔德女士以一种决绝而迅猛的动作,抓起了果盘里那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左手腕狠狠割了下去!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袖,滴落在刚刚清理干净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快!按住伤口!”云茹的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夺过兀尔德女士手中还沾着血的水果刀扔得远远的,同时死死按住她不断出血的手腕上方。
十四行诗已经撕下了自己衬衫下摆的布料,迅速而颤抖地用力缠在伤口上方加压止血,她的脸色比兀尔德女士还要苍白,声音带着哭腔:“坚持住!兀尔德女士!您坚持住!”
整个礼堂瞬间乱成一团。之前的悲伤和尴尬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变故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慌乱。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却又迅速地将已经因失血和情绪激动而陷入半昏迷的兀尔德女士抬起,朝着医疗中心狂奔而去。十四行诗和云茹紧紧跟在旁边,一路都未松开按压止血的手。
消息如同炸雷般迅速传遍了核心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