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随师父慧圆禅师重返帝都时,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似乎并未有所改变,但他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昔日侯府的纠葛,命格的桎梏,在如今的他看来,皆是过眼云烟,再难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徐景行返回的第一时间,便回了一趟承安侯府,因为他知道,那里有苦等他归家的秋姨娘,他虽已是修行人,但父母亲缘,不是说舍弃就能彻底舍弃的,再者,真那么做了,跟入了魔道又有何区别?
因而,徐景行是先回承安侯府,好好陪了秋姨娘,再同侯府众人告别,重返大相国寺,随师父慧圆禅师继续在寺内修行。
往后的日子,他的生活如水一般平静而深沉,晨钟暮鼓,课诵不辍,当然,较他从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学习,这次,他随师父慧圆禅师学的佛学更加深奥。
尤其每日早课后,他都会在竹心斋的禅房内,听师父慧圆禅师讲解晦涩难懂的佛典要义,若非他于此有一定悟性,再加上各种红尘历练,对佛法的理解,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不然还真做不到时常提出切中肯綮的疑问,更做不到偶尔与师父慧圆禅师机锋对答。
这次归来,徐景行因师父慧圆禅师的缘故,终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因此,游历结束后,他承揽了竹心斋大部分的杂务,像清扫庭院,擦拭佛像,整理经卷,甚至学习烹煮简单的斋饭这些事,他都有尝试着开始去做。
在做这些事时,徐景行神情很是专注,动作也极其沉稳,扫地即是扫地,烧火即是烧火,将修行融入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体会运水搬柴,无非妙道的真谛,慧圆禅师偶尔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见他心无旁骛,便会微微颔首。
偶尔完成慧圆禅师交代的晚课,至夜深人静时,他也会观心自省,他虽非亲传,却已胜似亲传。
当然,徐景行到现在,仍非慧圆禅师正式剃度的弟子,他还是记名弟子,做一身居士打扮,但在大相国寺乃至整个京城上流人士眼中,他这位常年随侍在慧圆禅师身边的承安侯府五公子,于慧圆禅师而言,已无亲疏之别。
毕竟禅师对他倾囊相授,要求严苛,却又不失慈爱,大相国寺寺中僧众见了他,也皆恭敬合十,称他一声徐居士,他虽仍是在家身份,就他深得禅师真传,修为境界远非寻常僧人可比这一点,世人就无需认真辩他到底是不是禅师亲传。
在大相国寺清修的日子,平淡、清闲却又无比充实,在徐景行看来,自己就如同一块璞玉,经万丈红尘的烈火淬炼后,又重新回到宁静的深潭中,洗尽铅华,沉淀光华,他将自己任务世界以及随师父慧圆禅师游历过程中所见的众生百态、人生八苦、因果缘起,一点点消化、吸收。
那些曾经震撼过他感动过他困扰过他的一切,如今都已化作滋养他菩提道心的资粮,虽说暂时还无法让他的慈悲更具厚度,却已让他生慧,整个人较之前通透了不少,最起码他现在已不会急于求成,不会执着于某种修行境界或神通,已能安住于当下,踏踏实实的用功修行,将自己的修行融入呼吸与行住坐卧之间。
京城的风云变幻、侯府的冷暖炎凉,似乎都与徐景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虽身在万丈红尘最繁华的所在,心却安住在最寂静的修行道场里。
………………
时光荏苒,徐景行在大相国寺的沉淀修行,已不知寒暑,他的气质也愈发沉静内敛,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温润平和的光华,昔日的锐气已尽数化为深不可测的智慧与慈悲。
然而这一年,他却敏锐的察觉到师父慧圆禅师近来的气息,愈发渊深缥缈,有时静坐,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难以察觉他的存在,有时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深邃以及一种难以言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