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宁番外8
云岫一点都不尴尬,因为人工呼吸不是接吻。
但程行彧很难为情,因为于他而言那就是吻。
程行彧躺在岸边尽力忽略内心的那丝异样,他侧眼虚看着云岫捡起岸边的衣裳,摸索着身上,然后一声惊呼,说起很奇怪的话语。
“糟糕,我的小包包落水里了!啊啊!我的手机和折叠小钢刀,他娘娘的!”然后转身跳进江里。
程行彧都来不及制止她,摸到青玉撑着起身,快步来到江边,一边呛咳一边急喊:“云岫!云岫!”
江面很平静,只有远处火光未灭,照得江面残木漂浮,却始终没有她。好在一个脑袋突然浮出水面,程行彧嘶声呼喊着:“云岫,你快上来,你的东西我赔你!你上来!”
但江中人很固执,一直反复数次,直至力竭才不甘地游回岸边,抓着他递出去的青玉爬上岸。
程行彧看见她坐在地上闷声哭泣,眼眶通红,泪珠滚落,却始终一声不吭。他是个瞎子,他不能暴露自己,所以他假装不知,好半晌道:“云岫,你是丢失什么东西了吗?我赔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说完又自顾自呢喃,“我的折叠小钢刀,亏大发了,这里炼不出来的,更无人赔的起……呜呜……还有我的手机……呜呜……我缓存的小说……”
云岫在说着程行彧听不懂的话,他想了想,从湿漉漉的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说道:“云岫,凭此玉可到钱庄取钱,等天亮你就去取一千两,是我赔给你的。”
她没有接过玉佩,反而纠结于称呼,仰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程行彧失神半刻,虚望着那双眼睛又编了一个谎话:“你的声音很独特,你就是半个月前在我帐篷外的那个女子,对吗?”
其实,是眼睛很特别,不论是奇装异服,还是街溜子小贩,或是刚刚送果子上船的跛子,他都凭那双眼睛认出了她。
云岫嗡嗡两声,才接过那枚玉佩,然后又在他眼前晃了晃,之后问道:“我掉落的东西价值千金,你这玉佩能取多少银票?”
程行彧回她:“不便告知。”
那瞬间,他确定那双眼睛更亮了,她似乎很缺钱?
云岫:“小瞎…小公子家在何处?来此作甚?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你的同伴呢?你眼睛不好,应该需要人照顾吧?我正巧在找活计,不如我给你做几天兼职,照顾你,帮助你找到同伴,到时候小公子多赏些银子给我就好?”
程行彧微微皱眉不解,她连着问了很多问题,有些话更听不太懂,只是知道她好像想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程行彧拒绝了,他是装瞎不是真瞎,他有联络洛川洛羽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他不需要一个女子跟在身边,于是婉拒道:“不必,明日取了钱你便离开吧。”
他,不需要人照顾。
“哦,那行吧,明日我们一起去钱庄取钱,说好的一千两,你可别反悔。”
“恩。”
云岫看着两人湿漉漉的,商量着说:“不如我带你去烘衣服,你明天给我一千零十两如何?”
十两而已,程行彧应道:“好。”
云岫把他带到一处破院子,里面有个真瞎的老婆婆。
生起火,她就开始自顾自地脱衣服,程行彧偏头避开,却听她说:“小公子,脱衣服啊!你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话虽如此,但程行彧的眼睛真的不瞎,云岫明晃晃、直勾勾的眼神直射于他身上,这叫不看吗?
然而,他是瞎子,他既不想杀她,也不想暴露,是以,他跟着脱掉衣服,让她拿去烘干……
也幸好,他留了最后一层里衣,挡住了云岫如女流氓般的视线侵略。
云岫:“小公子,你是瞎子还要闭眼吗?”
程行彧:“江水不干净,眼睛不舒服。”
云岫“哎呀”一声,道:“你等等,我给你冲洗下眼睛,差点忘了你们这种患眼疾的,更要注意卫生,不要被感染。”
她拿着一个破葫芦瓢盛了清水而来,让他低身仰头,她为他冲洗眼睛,本就是不想看她衣裳不整才编出来的借口,却又因这个借口不得不看她。
她穿着一件跟奇怪的抹胸,两根细细的带子,连着一块黑色的布,刚好遮住胸腹。黑色衬得她皮肤很白,胸很……总之,腰很细,手臂上还有细毛。
程行彧握住青玉的手越来越紧,他第一次离陌生女子那么近。
“云岫,可以了,我眼睛舒服很多了!”
至此,她才终于收起水瓢,与他拉开距离。
程行彧虚望火堆,目不斜视。
瞎眼婆婆送来两个干扁的窝头,两人就着破瓢清水裹腹。
你一口我一口,程行彧还拒绝不得,因为他是瞎子,他只能假装没看到云岫和他同饮一瓢水。
本来打算天亮取了钱、给她后就分别的程行彧失算了。
本来立誓远离女色、专心查案复仇的程行彧破誓了。
一场闲聊,成了一根红线,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他说自己是个京都小商人,闻言瞎眼婆婆激动地跪求他替贺州百姓进京告状,伸冤陈情,告贺州官商勾结,官盐私卖,细盐高价卖、粗盐掺沙子卖的恶行。
程行彧就是来查私盐案的,却又不能明说。听了瞎眼婆婆的往事,他婉拒说没有证据,且他一个瞎子查访这些事过于招摇。
云岫却应下,可以帮他乔装打扮,暗中搜寻证据,只要包吃包住就行。
思及云岫所说的乔装打扮,程行彧眼角跳动,却也被此话正中下怀,他知道自己心动了,因为他非常欣赏云岫那手连洛羽洛川都没看穿的易容之法。
“好。”
他应下,也因此,两人再次有了交集。
他们扮成要买盐做咸菜的小贩夫妻,去文县槽坊查盐价及品质,然后云岫让他一个装瞎子的人又装回正常人。
他们扮作遭歹人抢劫细盐的受害者兄妹,前往县衙报官。当然,他是被捅死的哥哥,在衙门口躺了一下午,她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丑妹妹,在石梯下从嚎哭不止到麻木无神。
他们也是下山驱邪作法的道士,老道士道法高深,因道破天机而“五弊三缺”,后半生必残,眼疾不可治;小道士搀扶师傅去文燕阁用素斋,为旁桌的水煮鱼提了一个建议:加葱姜蒜末辣椒,泼热油油呛,此菜必成招牌。
三日后师徒两人被文燕阁奉为上宾,得以引荐至商贾徐家,为徐家老太太作法祈福,得借风水之名勘测徐府地形。
程行彧还记得从徐府出来时,他一身老道士打扮,明明也是眼瞎之人,当面迎上洛川洛羽,与他们擦肩而过,却未被识破。
胭脂水粉到了云岫的手里好像不再只是女子梳妆之物,她会化妆、会在鞋里衣下垫东西改变身形、会演戏说假话糊弄人……
此人有才,所以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收为己用。她缺钱,他有钱,于是他雇用了云岫。
只是随着两人之间的深入相处,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干堎三十九年冬,程行彧与云岫认识五个月,他要回京一趟,云岫同他一起。
而此时,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程行彧一直在装瞎,所以他把云岫的很多情绪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