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温夏重回京都的这天,风和景明,天气绮丽,京都的朱雀街满是拥簇着的百姓。
浩荡的队伍驶过,此起彼伏的“万岁千岁”声传来,那种地动山摇、又格外真诚的声音让温夏第一次很是动容,清晰地提醒着她如今所坐的位置,所经的未来。
皇宫宫门外,文武百官也在恭迎帝后回朝。
这是戚延离京一年多以来,百官终于再次见到帝颜,那些激动与苦尽甘来的欣喜都写在他们脸上。
戚延在一片万岁声中起身出銮驾。
温夏嗓音很轻:“你的伤可还疼?”
“无碍,别担心。”
戚延一路以来便都是这样答着,温夏也早听习惯了,白日里他有什么疼痛都忍着,问他痛不痛都答不痛。一到晚上便这也疼那也疼,非要她帮他吹伤口。
温夏看出他那点心思,只是瞧他满身伤痕,不愿揭穿他罢了。
戚延步下銮驾,百官跪满一片,口中齐声山呼着恭迎帝后回朝。
万丈晴空,挺拔的男人一身玄袍翻飞,执着温夏的手穿过百官,道着“平身”,步入巍峨庄严的皇宫。
许久未再见过的太后那张姣姣风华的脸上添了年轮沧桑之态,却在见到他们时神采熠熠,流下思念的泪水。
温夏与太后相见,与已安置在京中府邸的许映如相见,还见到了哥哥们,从前的好友们。
所有动荡都结束在边关的硝烟下。
再回首,幸好还有至亲之人始终陪伴在她身边。
这一刻,温夏是高兴的。
众人也未多打扰她,知晓她与戚延长途跋涉,寒暄后都各自离去了。
温夏许久不曾回凤翊宫,一切都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殿中陈设稍有变动,那一扇巨大而奢华的翡翠屏风雕刻精美,光影穿透冰润的玉质,美到其余陈设都失色。
殿中也多了许多翡翠摆件,白蔻说还有玉造的圆桌,戚延之前专门打造来供她夏日饮茶看戏,摸上去冰冰润润的。
温夏微抿唇角,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她就不会再扭扭捏捏。
当皇后是应该端庄沉稳,可在不伤国本的情况下,她如今不会再用不必要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
她步入清玉池沐浴。
连日来的疲惫,让整个莹白如玉的身体都安闲地浸泡在温泉水中。
温夏阖上眼舒服地小憩,虽然船上随时也可沐浴,但窄窄的浴桶哪有一方宽阔的池子舒服。
温夏舒展了四肢百骸,起身任宫女们为她擦拭穿戴。
莹白玉峰上的玉兰花从花瓣的粉嫩褪却了颜色,直至消失。
夏衫薄如蝉翼,上等的蚕丝织成轻盈软缎,后宫里的夏裙都是往昔妃嫔们最喜爱的一季裙衫。如今虽没有了后宫妃嫔,整个皇庭造办处却更兢兢业业,早在半月前接到圣旨时,便做足了准备等待这一刻。
那海棠色的凤戏牡丹暗纹曳地长裙穿在温夏身上,将她皮肤衬得更加白皙,纤细腰身也在行走中轻盈勾勒。
温夏坐到那张翡翠玉桌前,光可鉴人的桌面摆满了冰镇果盘、茶水糕点。正是七月最炎热的时候,身后宫人扇动着团扇为她送来清风。
琉璃樱花盏中盛着冰镇的西瓜汁,温夏擡袖饮着,问道:“皇上还在上朝?”
白蔻回着戚延同她见过太后后,便去见了朝臣。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跪满大殿与殿庭空地,齐声山呼着“皇上万岁”。
戚延端坐在龙椅上,身着一袭玄金色龙袍,冠冕十二旒玉串后,那张脸俊俦无双,不怒自威的低沉嗓音道着:“众卿平身。”
殿中文武百官起身道谢,都难耐激动之心擡起头,目不斜视之下也忍不住悄悄窥探圣颜。
他们的皇上终于回来了!
这一年多未见,从前恣意懒漫的帝王更添威严,战场浴血拼杀出的帝王之气不容人直视,如今端坐龙椅上的姿态不再如从前那般颓懒,很是挺拔森严。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圣颜,这是不同于先皇那贤主仁君的气场,眼前的帝王更具威慑。
众臣子正要高兴赞扬之际,却见龙椅上的帝王很是自然地接过内侍递上的软枕,置于腰后,挺拔身躯倚靠进椅背中。
他们只愣了片刻便释然了,早听闻皇上一身的伤,能在回宫的第一时间不休息便召见群臣,已经比从前端正了太多。
从前一心恨铁不成钢,如今却很是欣慰的老臣躬身问:“皇上龙体可有大碍?”
大殿之上,帝王嗓音低沉威仪,道着无事,还感谢朝臣在他征战的一年多里鞠躬尽瘁为大盛操劳。
这些话能从戚延嘴里说出来,殿中一群臣子都大为欣慰与动容。
戚延靠着椅背,他也并非是伤势还难受,只是习惯了找舒服的姿势上朝,他嗓音不怒自威,这一刻却很是由衷地道着这些旨意。
“朕离宫以来,太后与温相坐镇朝堂,温相事事亲为,尽心竭力,赐封卫国公赏之。”
“吏部为新法之事奔波献策,该赏。纠查叛臣一案,孙侍郎功不可没,擢升正二品……”
他一桩桩说着朝中发生之事,赏罚分明,龙颜不怒自威。
底下臣子动容地擡眸,这分明已是明君之相。
这场午朝,戚延不仅嘉赏了朝堂与战场众臣,还制定今后上朝的机制,不再是从前一旬里只上两三回朝,而是下令只逢初一十五与节日里休沐,居然还出乎朝臣意料地加了午朝与晚朝。
这场朝会散后,文武百官都高兴坏了,走出金銮殿,个个脸上都是阳光与笑脸。
戚延取下沉重的帝王冠冕:“皇后在做什么?”
胡顺笑着答。
戚延修长手指挽着龙袍袖章,起身去了凤翊宫。
庭院花开灿烂,四面洞开的隔扇门中,垂纱在夏风里轻盈飘动。戚延行上前,那玉砌的圆桌后,温夏倚在美人榻上微笑听着琴师奏乐。海棠色长裙迤逦到榻下地毯上,她玉颈修长,红润的樱唇含下一颗荔枝,夏衫娇薄,微微起伏的衣襟处春光乍现。
温夏已经在宫人的请安声中瞧见了戚延,杏眼凝来,似含饱一汪水。
戚延黑眸幽深,挥手斥退宫人,那琴师也抱着琴退下了。
戚延坐到了美人榻将,将温夏抱到他膝上。
“我这般躺着,可会压到皇上的伤口?”
“一路都在问伤口,是想让我脱下龙袍证明?”他有些似笑非笑的挑衅。
温夏递出一记白眼:“听闻皇上下令今后除了初一与十五都要上朝,还安排了午朝晚朝?”
也不是温夏不信任戚延,这人很不喜欢静坐,她都不知道他能撑得了几日。
戚延却未回答她这句,而是微微皱眉:“一回宫你就唤我几次皇上了。”
是呢,她在船上时唤的都是“你”“戚延”,时常也会被他逼迫颤声唤阿延哥哥。
温夏故意眨眼:“回了宫便该守些规矩,皇上。”
戚延也不恼,随着温夏的口气来,他说起今日朝堂上的改革。
每日设立三个朝会是他想学习自古勤勉的君王,而且如今的大盛国力不够,他也算是死里逃生,不可能再荒废度日了,该为大盛与子民担好这君王之责。
而他也是想给温夏一个盛世。
“朕今后每日忙于三大朝会,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批阅奏疏。”
他的眼停留在温夏脸颊上,这般俯视的姿态,她白皙娇媚的脸横躺在他膝上,红唇似颗未剥皮的红荔枝。
她听得仔细。
戚延一步步将温夏引诱到他的筹谋中:“朕未撤母后之前听政的珠帘,想让皇后垂帘听政,日常同朕批阅奏疏。”
温夏红唇微张,一时惊愕得没接上话。
“怕什么,母后都做得,你也可以插手政务。”戚延摩挲着温夏红唇,她在他指腹粗粝的茧中缩了下,偏头避开他大掌。
“我垂帘听政……早朝起得很早吧?”
“你不听早朝便是,参与午朝晚朝便是。”
温夏还是没答。
戚延眉骨微挑:“之前下令女子也可入仕,如今都还未有女子考上功名,皇后可为大盛女子做一个榜样,你在前,不会再有朝臣反对此令。”
温夏自然希望这政令今后可以实现,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
她也是在管理郯城关时四处奔走,听取男女百姓意见,才知晓其实女子在许多事上更细心,考虑更为周全。
若今后朝堂上百官不论性别了,男女一起为朝廷效力,也许会推举出更好的政令。
戚延道:“而且你把握了朝政,今后朕再犯错,你长兄身居相位,二哥三哥手握兵权,你便用不着再跑再怕,完全可以随意处置朕。”
温夏:“你如今竟然这般乖巧……”
戚延弯起薄唇:“我想让你安心。”
而他也是有计较的。
他其实不愿温夏被政务所累,只要每日让她随意来听听政,心中有天下政务这回事便好。她善良,心系百姓,今后若他何处再惹她生气了,她也不至于丢下百姓再跑。
四面敞露的隔扇门在戚延的示意下,被胡顺带领宫人一一阖上。
温夏在瞧见日光被隔绝在门外时便明白了戚延的意图,欲起身离开。
戚延捏住她下颔,俯身亲咬她红唇。
温夏含糊的嗓音从这滚烫的吻中逸出:“青天白日的,又不是在船上。”娇咽声里是她的拒绝。
戚延却爱极了她这呜咽的声音,他的亲吻越发凌厉,明明控制着温柔的力道,却忍不住想吻得更深更多。
温夏呜咽着逃开,杏眼递来一记嗔怪。
戚延睨了眼玉桌上的荔枝,宫人方才已经剥好在瓷碟中,颗颗饱满莹白。
“小时候扶州送来荔枝时,我第一个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