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萤仰着脸看他,手上的肉都掉在了草地上。
十九岁的少年眼神真诚滚烫,视线都落在她红唇上,嗓音染上几分哑意,问她“可以吗”。
张晚萤攀上他脖颈,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两张唇轻轻触碰,一动不动好久,以为亲吻便是如此。
温立璋深深望进她的眉眼:“我已十九,这一次我好好立军功,回去给你操办一个隆重的婚礼。”
张晚萤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两个兄长都很厉害,我嫁给你后咱俩就安心混吃等死,到处玩乐,等他们养我们吗。”
温立璋很是尴尬,这话确实他提亲时悄悄同她说的。
“我父兄们自然是厉害,我也不能太差。如今既然要成家了,我就得好好挣功名,不能再吊儿郎当了。”
他们在天地星夜下说笑。
并不知道暗夜汹涌之下潜藏的危机。
《三》
而危机来临的那天,他们跌落千尺高的山谷,也以为那不过是行军中的意外,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意外。
山下千仞,山壁陡峭,根本爬不上去,也无法绑上绳索借力。
二人顺着跌落下来的水源寻去,也找不到出入口。
温立璋摔断了腿,伤筋动骨要养许久,只有一条腿能行路。
张晚萤在水下呛了水,肺上很是虚弱,一吹谷底的冷风便会咳嗽不止。
他们完全没想过这样的境遇。
但万幸的是二人还留着性命。
山中有一处村落,人烟很是稀少,只有十几户人。
张晚萤很是聪颖,很快不动声色地计算出十几户屋舍中有多少人口。
温立璋也凭借在军中学到的燕国话,与村民交流,得知此地天灾多发,早年间改了地貌,早已与外界失了联系。
困境没有打败他们。
温立璋在这里建起屋舍,和村民打好关系,讨到种苗,开垦了片荒地,制作烟墨,伐竹编书……
时间过去五个月,他们养好了身体,但根本寻不到出路,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冬夜里自然一片寒意。
张晚萤在她的房间里烧了红炭,睡得很是安稳。
温立璋见她的窗户被风吹落了柱撑而紧闭着,几次在门外唤她名字,都未听到她回应。
他破门进来,屋子里全是炭火的气味,浓炭吸走了屋子里的空气,而她早已昏迷不醒。
张晚萤终于醒来时,只看见昏黄的烛灯下温立璋发红的眼眶,湿润的脸颊。
看见她醒来,他狠狠抱紧她,浑身发抖,连声音都颤抖得害怕。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有眼泪流进了张晚萤的后颈,她正要开口说话,温立璋已说:“晚萤,我想娶你,不是出去后,就是现在。”
“你介意天地为媒,山河作证,风雪记下我的誓言吗?”
张晚萤流着眼泪笑了。
他们的婚礼很是简陋。
竹舍前的院子里摆了五桌酒席,桌上的菜却道道都算硬菜。
有野猪,野兔,肥鱼。
全都是温立璋提前去林中猎的,水底捉的。
村民朴实热情,不介意他们是盛国人。
妇女们帮着装菜洗碗,男人们帮着摆桌敬神。
张晚萤穿着好心婶子借给她的红布衫做嫁衣,头戴的是温立璋用桃木雕刻的凤簪。
没有盖头,他们能看见彼此年轻的脸,相视一笑,在彼此眼底看见各自的温情。
温立璋牵住她的手,朝大盛的方向跪拜。
张晚萤永远也忘不了她的新婚之夜。
哪怕后来,她成为戚坚的太子妃,凤冠霞帔,碧瓦金宫,天下贺拜……都不及温立璋给予她的真心。
他们的婚房是小小的竹舍,但温立璋烧了厚厚的篱笆墙做四壁,很是御风抗冻。他们的床榻铺满了柔软的稻草,干净的麻布床单。她的被子是温立璋采了一个月的苇花柳絮,绒绒软软的,又轻又暖和。
案头摆着一束野山茶,他们的婚床上也铺满了花生枣果、山茶花瓣……
满目的花瓣让张晚萤的心都化了,她凝望温立璋问:“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花啊?”
“想寻到不算困难,明日我带你去,只是要翻山,你的脚……”他说完安静下来,做过粗活的手很是粗糙,抚上她脚踝上被鞋磨破的伤处。
他目中有愧:“明日先为你做一双软一点的鞋,我再带你去折花。”
张晚萤将脸颊埋在他肩头。
出身武将世家,温立璋继承了温父高大的身躯,生着温母漂亮的五官,一家的优点都被他占全了。他的肩膀宽宽的,让她感到无比安全与依赖。
温立璋托住了她脸颊,深深看她,亲吻了她的唇。
张晚萤喜欢温立璋善良的性格。
喜欢他开怀的朗笑,他的无拘无束,他讲笑话时好玩的小表情。
也爱他干燥的皮肤上淡淡的皂荚气味。
明明新婚只有一夜,他们的新婚却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她每天靠着他宽宽的肩膀,坐在他为她造的秋千椅上。
暖春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书房里。温立璋认真记着温父那些作战谋略,编纂成卷。她有意在书上乱写,留下一句:鹣鲽情深,桃花灼灼。
偶尔,他们会感叹这样的生活很宁静很美好。
可更多的时候,他们也在焦急期盼,不知何时才能等来亲人的营救。
当张晚萤发现她的月信两个月都未至时,他们已经成婚一年多。
村中懂医术的老翁把了她的脉,告诉她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温立璋欣喜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这一年多里,他一直做着措施,每次都不敢留进去,就怕让她在这恶劣的条件下有孕。
张晚萤却很高兴,她身体很好,身边也有她爱的人,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温立璋在那一天起,很早起床为她煮好几个鸡蛋,便带了工具去勘查地势,更加坚决要劈出一条路来。
张晚萤总心疼他每次晚归时流血的脚趾,皮肉磨破的手掌。
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温立璋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小小的家,没有给她风雨,护了她双手无垢,衣鬓无尘。
她劝他安心留在此处,等人来接应。
温立璋却不听:“山中没有条件,我娘便是拼死才生下我四弟,身子垮了,才因病早早地离开我们。晚萤,我已经让你受太多苦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孕期的张晚萤总是比从前爱哭,一点也没有从前的大方。
她一哭,温立璋就会慌,于是总捡小时候的趣事逗她笑。
他们说着说着,张晚萤情绪低落:“我想我爹娘了,想我弟弟了。”
温立璋安慰着她,也道:“我也想我爹,如今他们应该已经打了胜仗吧,你知道我大哥二哥的脾性,等我出去了,他们见到我定会取笑我又比他们落后一大截。还有我四弟,估计如今军功都比我厉害……”
温立璋说:“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而他竟真的开凿出了一条路,带着她离开了村子,这路也造福了村民,他们带着被困在谷底十年的村民进了城。
他们在城中与热情的村民分别,去了当铺换出银子。
温立璋挖到过宝石,都早早细心打磨,就为等这一天。
再次见到街道,见到来往的行人与车马,即便仍在燕国境内,他们也都无比激动。
张晚萤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大腹便便,温立璋选了靠近医官的客栈。将她安顿好,他出去打听消息,置办好马车。
回来时,他心事重重。
张晚萤问:“子儒,你怎么了?”
子儒是温父早为温立璋拟的字,他二十岁生辰时,张晚萤一个人为他举办了及冠礼,唤他的字。
“我军竟败了。”
温立璋剑眉紧锁:“朔关之战燕军大捷。这不合理,三年前父亲为主帅,计谋缜密,燕军军备不足,怎会大胜我军?我暂且不便再深入打听,待明日我们离开此处,先潜回国再说。”
张晚萤也很是意外:“那我爹他们当时可有受伤?”
温立璋笑:“岳父与我爹,我兄长那臭脾气,还能吃亏?”
他们所处的小城不便去打听这些事,也了解各自父亲的实力,只能先放下心来。
张晚萤忽然抚住肚子:“呀,孩子动了,她踢了我一脚!”
温立璋将手掌轻轻覆在她腹部,隔着寝衣也能瞧见那起伏的鼓动,他笑得合不拢嘴:“我温立璋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山中的老翁很是厉害,诊断她这一胎是个姑娘,还是以后会活蹦乱跳、一身气力的丫头。
张晚萤也弯起唇角:“哪里不一样?”
“肯定天不怕地不怕,活泼的捣蛋鬼。以后我好好教她拳脚,教她习剑,让她像她娘亲一样勇敢。”
“那会不会太辛苦啦?”
“嗯……那我先问问她娘亲。”他就装作一个稚子扭头问她,捏出个怪声怪气的嗓音:“娘亲,你辛苦吗?你辛苦吗?”
张晚萤哈哈笑。
窗外飘起了雪。
温立璋忽然有些担心:“晚萤,如今你行动不便,明日我在城中租个院子,待你分娩后我们再回国吧。”
“没关系,路上慢一点我可以。”张晚萤道:“这里离大盛就只差一个城门,二百里路就能回家,我想回家。”
温立璋默许了,他总会无条件答应她任何事。
他们依偎在窗前看雪落,丝毫不知这是他们夫妻间最后一夜的温存。
第二天。
积雪不厚,没有铺满道路,只有枝头零星挂着薄白的雪点。
温立璋带着她驾车离去,驶向大盛的方向。
那是一条死路。
通向那条路,张晚萤再也不是温立璋的妻了。
不好意思哦宝们来晚了。
太后这章番外太长了,我怕大家一次性购买会不喜欢,就拆分成两章发吧。
大哥与李淑妃的番外写不出来,就不写了哦,太后这章写完就再写四哥的一章,然后就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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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婚正配》by萌尔
菀卿母亲早逝,在侯府艰难长大。
父兄偏心,继母不慈,嫡妹娇纵,还好母亲在世时早早定下与国公府世子谢琅的婚约。
二人青梅竹马。虽然谢琅冷淡矜漠,重规矩,但与嫡妹之间向来重她。她心悦他,不介意他冷淡,几十年还捂不热他吗。
却无意中他听到他与父兄谈话,“菀卿温婉娴雅,逊于菀盈。”
菀盈那样好?都怜爱菀盈。
她原本只有他,如今全没了。
她一颗心凉得透透的,入夜躲在竹林痛哭一场。这繁华京城最后一丝牵绊都没了。
逊于菀盈,那就给你菀盈好了。
谢琅发现妻子变了,一月两次同房都开始推拒。
她从前不爱抛头露面,如今会躲避人在后巷与西北归来的表兄谈笑,接过一枚锦盒。
他趁夜让人拿来,里头搁着三枚精细药丸。
遣小厮请医师验过。
一枚避孕,一枚假死,一枚用途暂不知。
又一日,他听妻子试探妻妹。
“若我去了,你可愿入府与二爷为伴?”
妻妹羞怯,欲拒还迎,“哪种伴?”
妻子笑意依旧温婉,“当然是白头共老,长厢厮守的那种伴。”
竹林后,谢琅捏碎茶盏。
她是不是不知,原配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