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跟雪姨一起清点被毁坏的东西,从子夜时分一径地清点到了寅时牌分,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原来王府的东西有这么多贵物!
不少东西还是父皇从库房赏赐给襄平王的,端的是有价无市!
这下好了,谢瑾泰半的身家都要折进去了!
谢瑾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下次再也不要听林德清的挑唆了!
-
因为沈春芜的“重病”,她需要清静,所以只留下了符叙,还有尚在树上的沈冬昀。
局势转危为安,沈春芜想将沈冬昀唤下来,却发现这厮已经在树上睡着了,心可真大啊。
还是符叙将沈冬昀从树上背了下来,符叙为沈冬昀把脉,摇了摇首:“这不是时疫,是假性肺咳,想来是有人提前给他喂了不当的药物,伪造出时疫的症状。”
符叙:“我开些药方子,很快就能好——”
话未毕,对上了一双明艳清透的眸。
两眸清炯炯,让符叙怔了一会儿神。
沈春芜是奉京第一美人,眼中无神,对她的美毫无减损,反而添了一丝怜弱与楚楚,但眼中有神,则对她原本有十分的美,一下子增进二十分。
他能料到沈冬昀是沈春芜劫走的,能料到那白衣圣医是她,但惟独没有料到,她居然复明了。
也难怪今夜,她为何刻意要坐在露天庭院上,背对着三皇子和林德清,背对着所有人。
就是为了怕发现破绽。
冥冥之中,符叙发现王妃与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除了容貌上的变化,还有心智、气质上的变化。
委实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符叙提着药箱,开了药方子,吩咐随行的黄槐速回太医署抓药,抓好了药,熬煮好,喂沈冬昀服下后,沈春芜心中悬着的大石,适才缓缓落地。
她心中还有一惑:“虽然太医院长着一根舌头,但是,府太医,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我为何会复明?”
符叙了解沈春芜的近况后,适才道:“应当是时疫所致。夫人体内本就残留有致使您目瞽的剧毒,此剧毒来历不明,我抵今为止翻遍了很多异域古籍,都未能寻到此毒的真正来历。或许是弄拙成巧,夫人感染了时疫后,时疫亦是一重剧毒,以毒攻毒,反而让原本的剧毒得到了消解,夫人适才复明,并且身上也没有染疾的征兆。”
以毒攻毒?
沈春芜敛了敛眸,这倒是被环莺猜对了。
这小丫头当初就说会不会是以毒攻毒,她才因此复了明。
沈春芜疑惑,低声问:“那为何你与另两位太医,都诊治出了我罹患时疫?”
“依夫人目前的脉象,确乎如此,不过您体质较常人特殊一些,纵使感染了时疫,因体内两重剧毒相互冲撞,形成制衡之势,适才没有显著的症状,”
沈春芜薄唇轻抿成一条细线:“为何方才又说我时日无多了?”
“夫人想要演戏,我又何乐而不为?只是——”符叙道,“今日,夫人心中忧心之事过多,难免积劳伤神,还请保养贵体为宜。”
今日暂且击退了三皇子和监察院,虽说暂且解了沈春芜的心头大恨,但她到底还不能掉以轻心。
姑且回溯一番今夜之局——
为何今夜林德清要设局接谢瑾之手除掉她?
不过是因为席豫拿下了廖搴,掌握了阉党作恶的证据,也间接拿捏住了皇长子谢岫的命脉。
这一场时疫,是阉党扶植皇长子夺嫡的一架青云梯,如今倒成了她手上的一柄屠龙刀。
林德清急了,才有了今夜如此惊险的一局。
若是没有拿捏住她的把柄,只怕谢岫的下场不会很好看。
楚帝不可能因此废了谢岫。
看来火势还不够潦烈。
那就让这一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罢。
沈春芜擡手望着东方的月亮,慨叹今夜的月亮真圆。
不知道盛轼在做什么呢?
应该也收到了她的书信和寄物了罢?
旬日未见,不知道他看到她的书信后,会想些什么呢?
沈春芜又想起今夜裴照月护送她安全抵达宅邸,临别递来了一道信笺。
沈春芜敞开一看。
果不其然,裴照月是索求一副时疫解药,以救病入膏肓的裴太傅。
裴照月很聪颖,也很懂得装傻。
沈春芜忖了一村,遂道:“符太医,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符叙没办法对这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说不。
想当初,沈春芜送了他一张方子,让他一举获取了太后的信任,从医正迁跃成为了太医。
他有此造化,她功不可没。
哪怕当一颗安插在太后身边的棋子,亦是甘之如饴。
符叙晃了晃玉骨折扇,温然喝了口热茶:“但凭夫人吩咐。”
-
祯州,两广地界,兵营。
夜色朝着深处走,主营灯火通明,里中的人还在议政。
此际,一匹烈鬃穿过一重重岗哨,马蹄声撕破长夜。
“殿下,有您的信。”容朔搴开了帐帘,恭谨地将书信递呈上去。
帐内坐在上首座的玄衣男人,对其他重臣道:“且下去罢。”
重臣依次告退。
帐内余下二人。
盛轼慢条斯理地将信放在桌案上,见是京中来信,没有率先拆开,散淡地睇了容朔一眼,免了他的礼:“今番怎的有闲情,从漠北来江南看我?”
容朔坐在副座上,笑道:“听闻殿下成了家,我当时远在漠北,未能及时讨上一杯喜酒,也好奇这人间世里,有什么奇女子,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顿了顿,容朔俯眸看着远处摇曳晃红的烛火:“借着顺道给殿下送信,亲睹嫂子真容,不由慨叹,殿下眼光真好。”
盛轼笑了笑,不接这一茬,挑眉反问:“营中只有你我二人,还称我殿下?”
容朔眸色一黯,别扭地低声道:“长兄。”
没有人知晓盛轼与容朔是亲兄弟,除了他们自己。
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以为两人只是长得神似,两人有容相上的共性,但品性上却有霄壤之别。
梅妃当年生得是双生子,她觉得庶出皇子光是有一个,就已经够苦了,竟然还是两个。
看到弟弟哭得最响亮,梅妃委托侍婢姜初雪偷偷抱到了盛家,承养在盛家老夫人膝下,冠姓以容,因是冬日出生,名为“朔”。
哥哥不哭不闹,最是安静,看起来是个最能闷声吃苦的,梅妃就将他记入了皇子谱系,成为了七皇子。
这天底下如此任性妄为的母亲,也只有梅妃一人了。
双生子,即哥哥与弟弟,从此以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命运。
梅妃临死前,对盛轼交代遗言,提到的最多的人,都是容朔。
盛轼是当哥哥的,有义务要护容朔周全,容朔有什么心愿,都要尽量满足他。
盛轼内心非常清楚,母亲爱弟弟胜过爱哥哥,哥哥也有义务保护弟弟。
他也不需要任何任何人去爱他。
父爱,母爱,手足之情,他没有真正感受过。
盛轼问过临时前的梅妃:“母亲,您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梅妃说:“你的眼睛和嘴唇特别像谢胤,每次一见到你,我就想起了他。我,恨极了他。”
盛轼想过,或许是容朔长得最像梅妃,又常年不在身边,梅妃才特别喜欢弟弟吧。
直至长大以后,盛轼才意识到,偏心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就如圣上爱皇子胜过公主。
就如长辈总喜欢年岁最小的孩子,觉得他们乖巧可爱。
可是,他曾经也是年岁幼小的孩子,为何母亲没有疼过他呢?
曾经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现在他不稀罕了。
只要,沈春芜爱他就够了。
双生子的秘密,必须彻底烂在肚子里,否则,就会迎来灭顶之灾,这也是盛轼为何要求容朔留在漠北,当然,容朔也甘愿留在漠北,容朔觉得天子脚下,处处都是束缚,还不如在漠北自在。
容朔沉默了许久,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听闻长兄为长嫂做过不少惊世骇俗之事,不免有些担忧。”
“你在嫉妒吗?”盛轼修长的指根轻轻敲在桌案,“我有爱妻,你仍孤寡一人。
容朔:“……”
长兄树敌众多,如此招人恨,未尝不是没有理由!
容朔到底是个兄控,见长兄来岭南治理洪涝之灾,他自然要为长兄分忧!
容朔拿出一副“我不管”的姿态:“漠北无战事,我今个儿就赖在长兄此处,不走了。”
说着,不给盛轼拒绝的机会,又起身往外走,寻李理要安置的住处了。
若说此时营中谁最欢迎他,自然是刀九了,两人擅用长刀,武学是相近的,能彼此切磋,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也不算无聊。
不过,李理告诉容朔,若是无事,不要去东北角的那处挂着白绸的营帐,那里面的人是杨祭酒杨渡。
容朔纳罕,为何不能去?
李理低声说,“杨宰相刚过世,杨渡正在守丧,外人不宜叨扰。”
更要紧地原因李理没有说,因为杨渡是王妃的青梅竹马,襄平王的情敌。
他怕告诉容朔,以容朔*的脾性,必定生乱。
-
营中。
盛轼拆开了来信。
信中无一字,只用水墨绘摹了一处山谷,空谷之上是一轮皎皎明月。
直觉告诉盛轼,此画出自沈春芜之手。
他没来料到她可以盲画。
盲画的水准,可以如此写意。
那一枝描摹在月亮身上的笔,仿佛描摹在他的心口上。
五脏六腑都是痒的。
巧合的是,他头顶上空,正好悬挂着一轮月亮。
与画中的月亮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她也在和他看着同一个月亮吗?
看来,她在京中算是安好,能应付得了京中波诡云谲的局势。
听说她还寄来了一样东西。
盛轼解开了匣子,里中竟是一条腰带。
腰带之下,束着一小袋红豆。
盛轼心口慢慢涌起了悸颤的潮。
曾经,沈春芜为他熏染了一条腰带,结果腰带香中带臭,他戴了一周,军中就有了流传着“他不洗澡,身上发臭”的传闻。
如今,她又寄来了一条腰带,这一回是一串红豆。
他默了默,当即将李理传唤进来,斟酌了一下,问:“女子送男子一幅月亮的画,又送了一串红豆,寓意何在?”
李理眼观鼻鼻观心:“月亮代表心意,红豆代表相思,这意味着女子心悦男子,同时又思念着对方呢。”
如此简单的道理,李理相信襄平王自然是懂的,怎奈对方是当局者,当局者迷,自然不信这些简单的道理,偏要旁人来证明一番。
盛轼沉默晌久,道:“既然女子思念男子,男子也是该早些提上归京的日程了。”
【作者有话说】
QVQ